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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陷阱(3)
作者:许知远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2697  更新时间:2011/10/2 20:47:38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陷阱与循环这样的描述太笼统、太模糊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好像真的存在某种历史定律,你逃不出它的控制。”而他列举的三个时代,有着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特性:尼古拉一世的保守趋向,是对法国大革命引发的浪潮的反应,他要保护沙皇的专制;勃列日涅夫是为了延续苏联官僚集体的生命,扼杀各种改革的倾向;普京试图完成统治的私人化。

  似乎没有理由怀疑尼基塔的历史判断力。他声称八岁就意识到苏联制度的问题:他的科学家母亲每天勤奋工作,却不得不用一条细线把肥皂切成两块,一半留给自己,一半让他带到寄宿学校。他体验过80年代末的无比希望,也经历过90年代市场乌托邦的幻灭。他是个坚定的自由派,你也可以说他是个亲西方派,他对最近几年重新泛起的“俄罗斯特殊论”深感不安。自从恰达耶夫在1836年发表《哲学书简》以来,亲西方派与斯拉夫派之间的争论就从未停止过。前者相信,唯有借助西欧观念,俄罗斯才能最终走上变革之路;斯拉夫派则沉迷于俄罗斯的特殊性与神圣性,他们相信人类的全部历史就是精神与物质力量之间的斗争,而俄罗斯代表这种拯救人类的精神力量。这也是一场遮蔽真实动机的辩论,在文化、精神这些词汇背后,是对政治形态的主张。因为不能直接攻击沙皇专制,亲西方派选择了赞扬西欧,当斯拉夫派为俄罗斯传统辩护时,他们也巩固了现有的政治制度。

  对于一个中国知识分子来说,这一切太过熟悉了。多年来,我们不也正在“普世价值观”与“中国特殊论”之间反复摇摆吗?我问了尼基塔很多问题:俄国知识分子的角色,青年一代的价值观,和西方的关系。它们关乎俄罗斯的过去与未来,也都指向中国。

  但是中国从未蕴育出俄罗斯式的反抗精神。在谈到俄国知识分子传统时,没有一个中国读书人不发出由衷的赞叹。两年前当索尔仁尼琴逝世的消息传出后,我记得一个画家在北京的七九八艺术区发出这样的感慨:“什么时候,我们能产生出这样的人物?”面对同样的人类悲剧,他们产生了道德与知识上的巨人,而我们这里却什么也没产生。在另一本论述中国知识分子的书中,我则发现更为绝望的类比:当萨哈罗夫依靠谈论核竞赛、环境危机与世界和平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时,而“中国的萨哈罗夫”则在呼吁提高教师待遇、改善学生的伙食。他们拥有一个比我们更辽阔、也更纯粹的精神世界。

  尼基塔不赞成我的溢美之词,在他看来,整个苏联时期的知识分子群体是暗淡无光,他们大多对邪恶选择了沉默与合作,除了那少数几个传奇人物,比如萨哈罗夫、索尔仁尼琴,或是政治性更淡的约瑟夫·布罗茨基……但他们太少了。柳德米拉·阿列克谢耶娃是这最后的传奇,我去她在阿尔巴特街的家拜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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