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照片),1976年生,浙江海盐人,现暂居中原。对于诗歌,重于内心的完整并喜欢周而复始的变化。
   

《常青藤死了》
     ——这就是我的死亡。


《将死》


我耷拉在瘦弱而洁白的栏杆上,
待白雪覆盖,泥土淹没。待狂风暴雨
掀去那绿色的衣裳,待人们来指责我
——我的罪是永恒的绿,所以,我该死去。

我该躲入秘密的肮脏,岁月刮去我的霜。
在这个万物焦黄的世界上,做一个绿色的妓女,
做万物里无法消遁的汁液、根须,告诉我,
那绿的另一头是否居住着我的嫖客?

早该结束!那风起云涌的笑话,鄙夷,
与早该结束的绿色。我该死去,所以我死了。
我那么安静,躺在白色的瓷盘里,躺在黑土中,
躺在无聊的病中,绝望地,望着从未到来的幸福。


《肩膀》


终于,我找到了肩膀,它正枯萎,枯萎;
它正垂向地面,垂向安宁的死亡。
我怎么又说到死亡?这个庸俗的动词,尚未实现。
这个精神失常的女人,还在大街上横行。

像一只衰老的螃蟹,横过年轻的河流。
河流在哭泣吗?它在哭我的肩膀的死亡?
它在哭命运的死亡?在哭长江黄河千山万水?
在哭尚未成熟的白发?还是在笑这一切?

终于,我捡来了安静的死亡,带着残废的和平,
带着常青藤的血,和死亡这个名词。
物体一个个坐在那里,像一堆堆坟墓。早年,
我那样坐着,等待捧着常青藤的父亲……

2004/6/15


《藤之孕》


多年以前,我掉在谷中,双目失明。
我从未到达谷底,从来不知道花朵和果实。
我不知道活着是一种原理,死了是一种原罪。
春天的太阳镶着金边,美丽万代相传。

一年之后,我到达谷中,开始相信花朵和果实。
原来她们可以那么好,可以那么容易成为我的爱情;
原来她们可以那么饱满,可以那么引诱我;原来
我可以放弃房屋、亲人,以及一切简易的生存

实现一切可以实现的一切。常青藤的藤
绕过赤道一周,绕过两周,绕过一切可以绕过的周数,
在幽深的谷中骚首弄姿,怀孕,生下没有父亲的小孩;
天空,可以那么容易出现太阳,可以那么容易泛出云朵。

2004-6-15


《糜烂的夏天》


原谅我——用诋毁自己的方式度过糜烂的夏天,
这遍及人类的燥热,遍及常青藤的生活。
常青藤很长,长到经纬之末,地球两端,
长到你呼喊不出,又吞不进去。

来,再次惩罚疲惫和忧伤。在那一片忧郁与荒原上,
常青藤变黄,变烂,紧张而惶惑;那干瘪的手
又要索取飞来的文明。我在一片遗忘的阴影里倒下,
我不省人事,我从此知道孤独,知道旗帜鲜明。

允许我出现在这一生之中,放出自己的马。
原谅这一切理由带来的伤,原谅盛着常青藤的口杯。
雨后的马路现出倾斜的天空;乌云,倒吊在我的藤下。
原谅命运的损伤;原谅夏天——她糜烂得那么美。

2004-6-15


《与雨相会》


好吧,就这样迎接骤雨,就这样迎接苦难;
就这样钻到病痛的被窝里去,在夏天的凉席上
建立漂浮的花园。就这样,看我绿死,
看我恐惧地说话,看我有气无力地

维持与主人的最后的亲密。她送我到屋外,
一起躺着,一起享受哈里昆的狂欢。我们紧紧拥抱,
和雨一起淋雨,一起流泪。就这样,病好了;
就这样,可以与贴着膏药的亡灵一起编织太阳了。

我的安静的尸体就浮在雨粒上,携带快乐的疼痛。
我孤独地熬汤,喂与远方的母亲。这样,
江河也该流停了,海也不咸了,我的生存的权利
也该进入到碑文中——紧紧地,纪念常青藤的死。

2004/6/17


《亡后说》


相信我,我从来没恨过谁;的确,我就是没恨过谁。
我死后,将有一束忧郁的百合代替我,陪伴
年老的主人,失败的家院,一只汝瓷花瓶,和
我曾经居住的楼梯。我将甜蜜地沉睡,看着年少时的照片。

我们一起说到清晨的空气,晨练,午休,与工作;
说到敦煌,泰山,西藏和新疆;说到玉门关和楼兰古国。
忧郁的百合美丽健康,她渐次开放,她兴奋地参与约会
——那酒杯上的希望,沾在嘴唇上的死亡。

“我是天地间唯一洁白的胚胎,命运说我是鬼的总称。
那洪水样的倾诉,落在黄河的口上。天地间
唯一安全的朋友也在努力死亡,哦,相信我,
相信我我的恨在泥沙里埋藏,永不会发芽。”

2004-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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