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断翅的鸟啜饮着自己的反影打今夜走过
一条河,流经我的来世和今生
我无法拒绝灵魂里带血的呐喊
油菜花开了
我象一流离失所者
叩着冰凉苦涩地怀念一首歌

等待。我生命的羊群倒下了又站起来
利刃撕扯三月的阳光
我绣着断裂的声音
海在孤独,风散落在四个方向
我却如何才能靠近我的村庄

跋涉。我已在无垠的荒漠里走了很久
一个名字,和种子一起埋下
皱折的纸在微笑中老了
火焰要在秋天燃烧
去秋天的路很远

2003/03/04


清明,给父亲的诗(组诗)

■我

故乡。阴郁的屋顶爬满青苔
蜂窝与蚂蚁惊散
我掐住来来往往的风
不停打捞,岁月
早已发黄

一些生灵忘记了时间
比如魂魄,焚化成
一湾。一湾。又一湾的包
容整个世纪收获的稻田
静止

鹰。夕晖残日撞伤腐化了的双脚
稻草人哭泣。我
就立在今晚蚯蚓出土的地方
接住了你的悲伤

■思念

一座坟。抱着巨石哀嚎
血脉不知被谁敲打
就这样。声音从左耳传向右耳,再由
右耳传向左耳

颤抖的手握着生命握着生命里的琴弦
麻木。黑夜再没尖叫
影子附着河床涨潮
润湿目光润湿脚步润湿破漏的心

所以我加倍思念
其实是为了
忘记思念

■父亲

捧把泥土作诗。伫立
许多腐叶许多光影层层脱落
父亲啊,你挥舞镰刀
收割四月的清明雨

凉。我摇醒那首扎
住你的胡琴招摇了几千年的歌
父亲啊,你就偎住妖山丰腴的臀部
歌唱吧————

歌唱吧!父亲
一瓣心房抚着另一瓣心房
在两个时空
父亲啊,我们唱同一首歌……

2003/04/05



嘉江晨曦(外一首)

一个过程。雾伸伸懒腰,所有的东西被圈了进去——
太阳睁开眼。青石在整理衣裳
还有河边掐着喉腮练声的姑娘

渔船是世纪的古董,与江水摩擦
独来独往
一阵吆喝,便把记忆剖成两半

【桥】

躺了大半个世纪, 这水雾的河畔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清醒什么时候是假寐
一辆车叠着另一辆车
系着咖啡色的鞋带,沉默

沉默。从一个温度到另一个温度
其实你何须囚禁我
这么多年,我
一直在用思想走路

2003/02/29



向上


四月。躁动不安的人群
一个声音在质问
生存还是死亡
挣扎着坠落在火光边缘的诗歌

我在两河流域捡到许多被唾弃了的良知
剩下的躯壳
背负着憎恶与咒骂
沿着蜿蜒的黑暗奔向地狱

我将一片凋谢的风景埋葬
而向上的文字
只有拧着想象
在废墟里
大笑三声

2003/04/10


乐魂(组诗)


之一:远古的号子

狂野的马驮着神思驮着膜拜走过大夏走进了一个时代
我的父亲母亲,赤身裸体
与枯枝为伴
火光边缘的呼吸是一个节日
你躲在日神的目光里
和着一个节拍歌唱

沉睡的风景在呐喊中盛开
盘古的天空开始沸腾
有无声的力量
刻入骨髓
树干颤抖地发出一种声音
折射沙哑的哀鸣

你踩住大风里沉默的巨石
野狼和狂兽唠叨不已
把竹子砍断,把竹子接好
我的父亲母亲吆喝着舞出一道弧线
土地蜷缩,空气热烈张扬
号子在战斗中得意地滋长

布满鲜血、泪和灰烬的号子落入夕阳的家
仅是灵魂
燃烧了百万年的霞光
匍匐着淌进一条河
在历史里蜿蜒……

之二:古曲《平沙落雁》

水和太阳迷路了,张着眼
望着一个身影
你看,云已经散去
雁儿带着叶子从色彩里逃亡
萧声近了,朱古力的唇在舞蹈
叶子在细沙里衣冠楚楚

古琴摇着航浆,在空气与空气之间行走
雾被推开了
栀子花的芳香揉入
一双手,溢满思想的巢
海走出时间
海忘记了时间……

之三:白沙细乐

巫师披着月光,让夜晚失眠
芦管和古笃浮在空中交谈
譬如这次林子病了
选择一个祭祀的土台
光就辗转着回来

也可以踏着锣鼓步入宫廷
在曲牌里找寻踏歌的胡旋女
雪花般。南国四季尽情旋转
八卦和哑巴在说话,忧郁搁浅
藏在树洞的牛露出了尾巴

我一直相信,我是曾在敦煌迷路的孩子
寻着信仰走进宣科的年代
我迷恋过一棵神树的眉眼和群摆
青涩的果背离人群
泡入千年的酒

这个世纪开头匆忙,我的愁却不见了
纳西的魂开始丰满
文字变成寂静的琴弦
踏着石阶,一步一步
我们把民族敲响

之四:雪域藏音

雄鹰在漩涡里磨擦声响,悲亢的血飞出
一阵哀嗥
天地就把缝隙裂开
圣经在喇嘛还未出生的年代便被尖叫惊醒

阿妈摇着转经筒,沿河而上
皱纹爬满古铜的脸,恣意跳着锅庄
阿妈寻着无数朝觐者的尸骨
三步一仆伏

祈祷。此刻没有酥油灯的灵光
神把喉嗓扯下
雪花沉默,惆怅的河在歌唱
阿妈停止了呜咽……

在最后抵达的季节
格桑花便从羞涩走向成熟
旋子踏出月光
珠穆朗玛锁着深情的目光,将康巴凝望

之五:黄土地旋风——陕北民歌

哥哥,你的背影苍凉
黑夜没有回家
你张着黄沙的手指摇着唢呐悲鸣

山,梁,塬,峁,还有窑洞
贫瘠了大半个世纪的土地
眼泪干涸

哥哥,你的《长辫子》沉郁而苦涩
米脂婆姨在渴望中掩埋
你膨胀的激情把风声扰乱

信天游亢奋地旋转
哥哥,你雄浑的臂弯宽广
挽住倔强了几千年的思想

双目失明的苦难恣意乱撞
头顶,天空沉默
竹蒿在淤泥中撑断

哥哥,这呕哑的歌声
出卖了你的心事
撩不开呵,怎撩不开呵
遮着的——那个软软的红盖头

之六:草原牧歌
——成吉思汗与孛而帖•兀真

雄鹰。一声凄婉的悲鸣
胡笳撑断了思念
巴尔虎的羊群和马群散了
兀真爱妻,柩车辘辘,柩车辘辘
我的心血淋淋 乘风归去

可汗,沼泽地上乌云密布
山上的牧草枯黄,牧草枯黄
我听见 蔑儿乞部酒浆爆裂
只有你那抄兀儿、忽兀儿在心河盛开
我在眩晕中苏醒 乘乐归去

不儿罕•合勒敦山的先灵
这榆木房舍呵,遮护我蝼蚁般的生命
沸腾的雨捏着皱巴巴的草原
我那兀真爱妻
她捧着红色的卓资图草籽

孤独的白驼羔湿淋淋地站着
妖狐叫啸
可汗,我垂立在黑白难分的远处张望
黄昏近了
我在刀光中捧着蹄声入眠

兀真爱妻
你的哀怨是我阴冷的方向
我骑着一匹马追赶着另一匹马
沿着罕达犴
另一边的赤勒格儿已低下了头

可汗,望望我这被遗弃的脸
这病后嘶哑的喉带
只想用歌声将你围困
可汗 可汗……

之七:月亮在歌唱
——傣族民歌

子夜在云端飞翔
柔软的雾掂起脚尖舞蹈
叶子啊
吹着芦苇哨
一位少女踏着水歌呼吸

听一只孔雀歌唱
听一只结冰的凤尾竹歌唱
听啊, 听啊
一只月亮在歌唱

2003/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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