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踪:孤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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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生缘  
       
   

                前生——布衣书生锦衣小姐

  五百年前,员外府的绣楼之上,一位身着白衫的小姐拉开竹帘,蹙眉望着窗外,月光如水,倾了漫地,风儿柔柔的拂到面上,她无来由的一阵心慌!

  红墙之外,是一片葱郁的竹林,石桌旁坐着位布衣书生,他每天晚上都来这里,这位公子眉宇生的甚是清秀有致,月光下他认真的读着书,偶尔被一两只调皮的夜鸟惊动,抬头,恰恰看到窗前的小姐,一袭月白的羽衫随风抖动,眸光清幽如梦,不由得恍然怔住,小姐掩上竹帘,红霞飞上两腮,半晌无语!

  想那员外,早为小姐定得婚约,不日即将嫁入豪门,可小姐心中却飘满书生的影子,不觉彷徨无措!珠泪滚滚而下!

  书生自那日见得小姐一面,遂染上了相思之疾,只盼再见,无奈竹帘掩得死死,不觉郁郁寡欢,月亮依然明亮如初,却不知伊人何处,再也无心读书,纸笺上信笔涂下疑惑之句:

  竹帘半卷笑春风,
  依稀花影疑为梦!
  飞花随水逐伊去,
  盼得红颜再度逢!

  继而将纸笺团成一团,用力掷去,此时微风乍起,纸团斜斜升至绣楼,纤云弄巧,恰恰附在竹帘之上,帘后的小姐心思难禁,忽见得一物飞过,随手摘下纸团,见那苍劲笔触,知是墙外书生所为,哀感自家命运不能遂意,徒增伤感!提起笔来,还得几句:

  闻君朗朗读书声,
  几度梦里与君同。
  凄清闺阁映孤影,
  残灯对月寞寞行!

  写罢用一方绣帕包好纸笺,抛下竹林,书生看了,心内暗喜,知是小姐于已有情,只是深陷世俗礼仪,不敢妄为!不觉心花怒放,抬眼看向绣楼,已见竹帘半开,小姐依然一袭白衫,只是面容戚戚,忧思满怀!

  书生陡然心痛,红墙高高,他却只想近身见得小姐一面,软语抚慰!於是爬上墙头一跃而下,小姐着急欲阻,已是不及,这时几个守夜家丁一并捉住书生,告与老爷!老爷闻得书生倾情相诉,大为不耻,将小姐关于楼阁,令丫环好生看守!喝令家丁仗责书生,然后抛掷门外,可怜文弱书生,羞辱交加,回到家中,大病一场,魂飘体外,已是不治!

  数日后,小姐婚期将近,从贴身丫头口中问得书生下落,郁郁不肯进食,某个残月之夜,气息渐弱,可怜一缕香魂,飘飘渺渺,相抵冥界去也!

  冥界数万幽魂面目不清,游来游去,暗蓝色的光影弥弥漫漫,不知日月转换,如此又是依稀数百年。。。。。。


  ——那小姐是我,那书生是你,两心相系,却未得近身一见!


                今世——老虎和鱼

  无边无际的海,轻轻的舞着浪花,阳光暖暖的照着,一尾红色的鲤鱼跃在浪尖之上,岸边踱来一只金黄色的老虎,他们目光交接的刹那,兽中之王的眸子里闪出了罕见的温柔,他对鱼儿说:“我知道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我都能认出你!”

  红鲤停止了跳跃,她想奋力游向岸边,然而她处于海中央,离岸边很远,鱼说:“是啊,我也是,我也能认出你!你是我的王,威猛有力量的王,没有人再可以欺辱于你!可是,你离我那么远!今生化成游鱼,我只想寻得自由自在的生活,却在无意间造成了你我的距离!”

  兽中之王听了红鲤的话,茫然失神,海是这么宽广,他身贵为王,却不会游泳,这是天性使然!他看着红鲤失望的目光,不顾一切的一步一步迈向深海,红鲤着急的大呼,“不,我的王,你迈进来,等待你的只有死亡,如果你能,请你每天早晨到岸边陪着我,足矣!”

  老虎停下脚步,身上的金黄袍子在阳兴下熠熠发光!他缓步离去,是啊,他有他的森林,他只能纵横在他的森林,这是注定的,无法改变的动物法则!

  而每个早晨,老虎会如约来到岸边,瞧着浪尖之上自由舞蹈的红鲤,心相悦,意相牵,不知不觉便是过了数年!这一日老虎很忧郁,他对红鲤说:“鱼,我很孤单,你不能来到我的森林,我也不能来到你的深海,我渴望拥有你,但是即使在梦里,你的影子也是如此飘忽不定,也许我们应该和同类在一起!!!”

  红鲤瞧着迟疑的老虎,心内绞痛不已,却淡淡的说:“好吧,我的王,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去找你的王妻!”老虎渐渐踱去,脚步声异常沉重,踏在红鲤的心上。。。。。。

  太阳升起来,红鲤象往常一样浮出水面,跃在浪尖之上,却再也看不见候在岸边的老虎,如此过了数日,红鲤心灰意冷,太阳在她的眼中越变越红,这种壮美的血红色让她不堪重负,决意永沉海底,不再浮出水面!

  日月轮换,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睡在海底的红鲤听见岸边的呼唤声,“鱼儿,鱼儿,你出来吧,我是你的老虎,我并不快乐,我不能让自己拥抱着一个陌生的王妻,我好想你,我不再离开你了,从此我会守在岸边,看着浪尖上的你,阳光是多么温暖,有这样简简单单的一生也便够了!只要我每天能和你说话,在不在一起又有何妨!鱼儿,原谅我,出来吧!”

  红鲤半晌不能言语,她想起浪尖上的日子,那时的自己无忧也快乐,看着岸边的老虎,便是觉得拥有了全天下的幸福,往事已矣,她不能再回到过去,她已经厌倦了,红鲤沉静的说:“你走吧,我的王,我住在海洋深处的水晶宫,这里安宁也详和,我不想浮上水面,人间到处都是伤害,我的尘缘早已了断!!!”

  老虎双目润泪:“鱼儿,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愿意出来,我也无可奈何,我会一直等在岸边,一直到你出来,今生苦短,想必时日无多,来生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不让你孤单!”

  红鲤的眼睛渐渐眯起来了,最近,她总是喜欢做梦,有时候分不清是梦是醒,她悠悠的说“来生我会化成深山里的一颗石头,身边飘荡着草木香味,远离人间纷纷扰扰,拥有冷硬而锋利的触角,无人能伤害于我。。。。。。”言罢,她的气息渐无,已是永远的睡了!

  老虎伫立岸边,他感应到红鲤的魂魄已经出窍,心内反而平静下来,他不再回他的森林,就这样一直站在岸边,直到力竭而倒,金黄色的肉身化成柔软的沙滩铺在海边,而魂魄转为一缕轻烟往冥界飘去。。。。。。

  ——红鲤是我,老虎是你,动物法则隔离你我!深海与荒野,彼此遥遥相视,不能穿越!

                他生——石头和青虫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一座没有人烟的深山上,草木纵横,飞鸟振翅声此起彼伏,一颗沉默的石头静静卧在不起眼的角落,身上长满墨绿色苔藓,象是她潮湿的发丝,这时,一条青色虫子爬到她身上,青虫温柔的说:“亲爱的,我来了!”

  石头欣喜地说:“你终于可以触着我的面颊,轻轻抚着我的长发,可是现在我是一颗没有生命的石头!你还爱我吗?”

  青虫笑了,他的笑容象午后的阳光,有种懒洋洋的温暖,“我当然爱你,亲爱的,之所以我不肯化做另一块石头,而化做这条小虫子,是因为我想用我的体温捂热你,让你感受我的爱情!谁说你没有生命呢,我明明看到,你的身体在我的触角下轻轻的颤抖!”

  一阵风过来,石头害羞了,她晃荡得更加厉害!青虫轻轻刮着她的面颊,“亲爱的,你还恨我吗?前生我曾经弃你而去!”

  “不,我不恨你,因为你的心一直系在我身上,你是我的呆书生,我的王,我的小虫子,这还不够吗?!”石头瞧着天上,大片大片的浮云掠过,青虫的体温传过来,在他的怀抱里,石头象燃起了火,浑身发烫。。。。。。

  如此,不知不觉又是数年,青虫的身体渐渐变成了黑色,他已经老了,牙齿嚼不动东西,他伏在石头的胸前,连食物都懒得找了,石头轻轻的哼着歌,用她的棱角碰碰青虫说道:“你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会死的,去找食物吧,我等你!”

  青虫耍赖地抱紧石头:“不,我不去,我累了,我怕我一走,便再也回不到你身边!你给我唱歌吧,我想听。。。。。。”石头接着唱起歌来,阳光依旧是那么暖,她唱呀唱呀,青虫的体温渐渐冷了,然而他的手,还紧紧的环在石头的腰上。。。。。。

  几万年过去了,地壳变迁,风云转换,土层深处,经过岁月的洗炼,一颗长满苔藓的石头已经化成了透明的水晶,她的心脏深处,陷着一块青色的印痕,仔细一看,原来是那条青虫,他已经永远嵌入了水晶的内心。。。。。。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石头是我,青虫是你,你嵌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分不出是我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