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布谷鸟
春天的后半部，有着最相宜的温度，
最温顺的光线，并把花的各种形式
逐一展示：凋萎的，正在开的，
半开的，没有赶趟、但还来得及开的……
人在草地上，为他生锈的身体
寻找一个可以与大地焊在一起的姿势。
野草也发挥它们狂野的本性，为自己
的小腹疯狂地准备。一只布谷鸟
躲在建筑物的背后，还在发出它无效
的指令，像这个年代的诗人，发动着
马达，同样是出于一种古老的本能。
而春天听见了，看见了，并为之暗暗
融解在自己的喜悦里……
2007-04-26
■俗世的早晨
俗世的早晨，太阳很大，就要升起。财富的威胁
正在醒来。水像融化的玻璃，还在大地上流淌
接下来，人们还像昨天，在餐馆里吃喝，用食物
填满圆圆的肚子。乞丐，走在乞讨的路上。也有
家鸽在天上，开始新一天的盘旋。我居住的宿舍外
该落的花朵都落了。是我站起，刮净胡子，锁好门
专心致志地拐往某一条路上的时候了
是孩子们睡在床上，等候妈妈喊他们名字的时候了
是这俗世的早晨像盛大的游轮，从江的上游远远地
漂来，驶进喧嚣与虚无之中的时候了……
2007-05-07
■好时光
春天。她们从遥远的乡下赶来，
带着鞋油、刷子、一把刚够
放下一个屁股的旧椅子。
天晴的时候，她们守在街边，
眼珠子偶尔一轮，盯住某个行人的
双脚。或者，用异地的口音吆喝，
突然惭愧，又低下头去……
而雨天，她们徘徊在潮湿的
出租屋里，灰尘一样地坐着，
想念丈夫和孩子，埋怨
而又享用着这挥之不去的好时光——
这本应属于金灿灿的油菜花、
家禽、野蜂的嗡鸣，以及
青蛙发出的、淡淡的咕咕声……
2007-03-21
■清晨，一个诗人眺望着这腐败的世界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众多的建筑静静地压在大地上。
街道已筋疲力尽，犹未复原，像我们劳损的脊椎。
硕果仅存的几棵树，已无法抖落积得厚厚的灰尘。
再往前，是在酱油色的油污中反复扭动的湘江，
是麻雀开始一天的嘀咕，老鼠急急地溜进门洞。
这时候，“上班族”在床铺上起来，带着刚刚过去的
有些吓人的梦、口臭，以及对新的一天的恐惧。
有人开始刷牙，排便，清洗肉体上的汗渍。
脑门光秃的作家，因昨晚要将生命的全部激情
倾注于一场虚构的合欢，此刻犹在酣睡。
妓女们送走了最后的客人。一条举止得当的狗，
在楼梯间礼貌地等候。这里，那里，窜出了人、
自行车和越来越响的汽车声，仿佛一个庞大的乐队
开始了零乱的演奏。一切都搅动起来了，
像地球，完成着自身没来由的运转。星星，已隐去。
2007-06-03
■关于诗
他们说，这里没有鲜花、草地，没有燕子和松鼠，
没有啄木鸟，没有凶猛的豹子、老虎，甚至
连盲目的青蛙也没有，连飞行如直升机的蜻蜓、
如降落伞似的蝴蝶也不常见。是的，我说，这里
只有满地的垃圾、拆剩的房屋、甲壳虫似的汽车，
以及汽车发出的尾气，只有人与人的倾轧、猜忌、
嫉恨与不满。但不能就此说明诗已经不存在，
诗不是对自然现象简单的描述，不是对存在的
一种索取，而是面对存在，思索生活的可能性，
以及为什么可能。我说，到了今天，诗歌就是
站在没有鲜花和草地的废墟上，丈量废墟的长度
和宽度，它就是直击生命受伤后的倒地、痉挛、
双膝扭曲、淤血和肿胀，它就是入夜后那半片月镰，
收割着黑暗中梦想的面包，并固执得就像冒烟的
灰烬里一块薄薄的闪亮的金属。
2007-05-20
■尘世的幸福其实不远
尘世的幸福其实不远
像石头理解石头，像黄牛理解黄牛
像建筑物，理解另一座建筑物
远离所谓的名流、圈子，远离圣贤
特别是伟大的圣贤，远离小丑和流氓
想喝就喝，喝白酒、红酒、葡萄酒
想走就走，走街，串巷，登山，涉水
做俯卧撑，打太极，练气功、瑜伽
不读书，不看报，不写作，不辩论
不赌，不骂娘，不生无谓无聊的闷气
不谈情说爱。和朋友通电话，发短信
上餐馆。拥有现代人必不可少的条件：
妻子、儿女、电冰箱、电视机（可以
不看）、电脑（可以不用）。直到退休
一直在工作。在同事面前说他们一直
在说的话。最后，像大多数人那样
安静地、笔直地躺在坟墓里
或者，被火化，化作气、骨灰与炉渣……
2007-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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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韦白
来源：诗生活网站 www.poemlife.com
日期：2007-8-28 8:2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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